六月的南陽炎熱難捱，太陽跟火爐子似地炙烤著大地。這是一年中最炎熱
的時節。日間，罕有不清的蒼蠅囂張地到處亂串，他們不怕熱，工作的熱
情高漲，去過廁所去過臭水溝，又忙著溜進廚房，和大師傅較勁，然后和
成群的學生，打飯的一群人掙飯吃。饅頭米飯和肉菜上都邑留下他們瀟灑
的萍蹤，這似乎成了世上最美好的差事：邊吃邊玩。當然我更清楚的看到
廚房近鄰的一頭大肥豬，被同樣肥碩的綠頭蒼蠅攆著一貫的把頭往墻上撞
。所有的人，不管是做飯的照樣吃飯的，都很奔潰，很惡心，但無可奈何
。我曾偷著狠狠的用石頭砸過那頭骯臟的家伙，然則無濟于事，它不鳥我
。它的日子過得很逍遙，它似乎不怕熱，鉆到了水溝里乘涼。它只是煩那
些蒼蠅。
這就是武校的生活，不管你多么尊貴，多么富有，在這里你就得適應
這艱苦的考驗。這就是武校的夏天，周而復始，從未改變。我在這里苦練
了三年，然后幸運地在這里涅槃——我竟然做了教練，我成了和蒼蠅和老
肥豬最熟悉的外鄉常駐戶了。
蒼蠅是我的惡夢。我恨蒼蠅勝過恨蚊子。盡管蒼蠅和蚊子日間黑夜分
工明確的襲擊和惡心我，但我一想到綠頭蒼蠅，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想
吐！所以在我做了教練的第一年的夏天，我對四十個來自五湖四海的學生
下了一道死敕令：殲滅蒼蠅！我知道這是癡人說夢話，但每小我天天祛除
三十個蒼蠅四十小我祛除一百二十個蒼蠅是不成問題的，足以讓我一解心
頭之恨。每一小我打死的蒼蠅必須要由專門的人點數記錄才算義務完成。
這幫人在捉蒼蠅上發清楚清楚清楚明了不少絕招，現在我依然認為是經典。有一個小子
很聰明，別人捂著鼻子到廁所里去捉蒼蠅，他倒好，坐在樹蔭底下，面前
放一塊爛肉，手里拿著蒼蠅拍子，以逸待勞的捉蒼蠅，居然比任何人的戰
績好。
正午要安歇，一貫到下晝三四點才敢上操場去練功。當然很多時刻我
們也可以跑到山上的林子里去乘涼，練功。但最多的時間照樣躺在宿舍里
睡覺。這是驚人的一幕：每小我全身都是汗水的呼呼大睡。勞頓使他們忘
記了炎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汗水濕透了席子，濕透了衣服和枕頭卻渾
然不知。
此刻，我懷著無比眷戀的心情默默的到他們的宿舍里轉了一圈兒，因
為我要離開了，這算是最后的離去吧。我心里一陣陣的認為愧疚，這是之
前從來都沒有過的。這里睡著的每一小我都挨過我的處分。而此刻，我真
的真的愿望能和氣友好的給同學們上一課，以表我地歉意。但這一切都不
會再有了。整幢樓安靜得出奇，只有可惡的蒼蠅不知疲憊的在樓道里飛來
飛去，空氣中漫溢著的熱浪讓人梗塞。轉一圈兒吧，好好的看看這里的一
切，包括可惡的蒼蠅，那頭豬的又一頭豬。我信步來到樓道的盡頭，拐彎
處蹲著一個學生，似乎是在演習打蒼蠅的本領，他慌張地站起來，畢恭畢
敬的哈腰鞠躬，他的神情有些驚恐。
“為什么不睡覺？”
“睡不著......”
“有苦處吧?”
他笑笑，沒說出口。我曾在前天打了他一拳，嘴都腫了，這會兒還沒
消下去。此刻他也許是在苦楚吧。
“對不起，我對你們人人太嚴厲了，我向你們說聲對不起！”這個和
我差不多年紀的人顯然是沒預認為這突如其來的道歉，聽我這么說，就忍
不住落淚了。他也許真的不敢信任一只狼會變成羊，他滿臉的詫異就毫不
掩飾的告訴了我。
我的宿舍里，趙娜正忙著給我整理器械，一個溫柔羞怯的女孩子，一
個身會特技的女俠。孺子班的教練，我的同事，我的女友，98年的本校女
子技擊全能冠軍。她累得滿頭大汗，背上也滲濕了。我靜靜地看著她麻利
的忙碌，吃的喝的塞滿了大包小包。心里特別抵觸，難過，說真的，要說
最對不起的人，可能就是她了，她不知道我此次是一去不返，從此將音訊
全無。我不知道該給她怎么說，她看我憂郁的樣子，還以為是我不舍得她
哩！她跑以前把門關了，然后動情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說：“別難過了
，不就是一個禮拜嗎？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我一把拉住她，擁在懷里
，緊緊的抱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那樣站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我用我的
拙劣擁抱著善良，用假話欺騙著善良。
錄音機里唱著孟庭葦的歌曲：“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時間
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的，唱到我的心里去了，欺騙與被欺騙
者都缺少的是一雙慧眼。而曾經有若干人面對茫茫塵凡蕓蕓眾生而感慨，
他們何曾不愿望擁有一雙慧眼呀！
然而我是愛好師妹魏娟的。我一貫是愛好她的，然則她一貫回避著。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嫌棄我什么，是貧窮，不足帥，照樣不足機靈和陽光？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那兩年的時光里我一貫都在追著她，直接的或者間接
的。她一貫在拒絕著，直接的或者間接的，直到她半年前悄無聲息的離去
。走的時刻都沒有告訴我她去哪里，做什么，甚至連一句告辭的話也沒有
留下，決然而絕情，絕情的讓人絕望。人說被愛是幸福的，但我認為這用
在魏娟身上卻正好相反，她恨不得我從她面前消失。那時刻我的自卑心里
就非分特其余濃厚，我認為我被人給甩了。我逐漸認為相對于魏娟，我就是那
令人生厭的綠頭蒼蠅，連豬都憎惡的蒼蠅。事實上她從來都沒有接收我。
為了安慰我的自負和我的失蹤，我把沒落的心情兜向了趙娜，一個傻得不
能再傻的女孩。我迫切想獲得她，因為魏娟離去的失蹤，空虛和自卑……
昨天她還和我咕唧，計劃著攢錢蓋房子的工作和娶親的工作，她的眼
里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房子，房子上空的藍天，白云，房子旁邊的莊稼
，菜園，門前的小河，小河里的魚和魚上面的小橋。她的藍圖差一點瓦解
了我，因為那也是我愿望獲得的器械。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那里的主人
沒有我或者不是她，因為我將離去，去而不返......
火車站那種熟悉的嗡嗡聲和熙熙融融的人潮讓我想吐，那是一種流浪
的味道，一種訣其余氣息。火車的鳴聲，把眼淚和微笑一貫的往返翻轉，
演繹。我在這樣的節律里奔走了很多年，我在愿望和失望的月臺上賡續的
重復著人生這樣簡單的卻讓人揪心節奏。眼淚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撒到了月
臺，被無情的車輪碾砸而過。但我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一樣心情復雜，難過
，忸怩甚至驚恐。看著趙娜戀戀不舍的樣子，我不知道該不該給她說明白
這一切，我一貫心神不安的坐著，直到檢票開始。
那一刻趙娜很驚奇，說：“你弄錯了，傻子，這是南下的火車，與你
回家的偏向截然相反！”她以為我犯曖昧了，使勁的提醒我，看了我的車
票，拉著我不放。眼看人潮涌了進去，進站口的人越來越少，檢票員開始
喊話提醒了，假如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這才狠下心說了實話。這是一
個異常初級的缺點，我為這個決定后悔了很多年很多年。我竟然認為長痛
不如短痛，讓她傻傻的等待一個遙遙無期的騙子，那更是一種傷害……
她在那一刻就被驚呆了，沒有說一句話，不熟悉似地望著我。旋即淚
水撲撲的往下跌，她的全身打起了顫兒，在這火熱的六月，她卻冷得發抖
！我也很慌亂，要安慰她，她卻雙手掩面，從人群中沖了出去。那一襲紅
色的運動衣很快消失在候車室，從我的視野里，最后一次消失。那一刻我
很驚恐，那一刻我也很解脫，那一刻我也全身散了架渾渾噩噩就上了南下
的火車。
